其实活该

写下这篇文章，其实我不知道究竟是想向朋友们说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但这个真实的故事，至少在我心里压了十年。

 十年！

 

想要写下这篇文章，起源于一个多月前，我接到的一个电话。

那是我一个相识近二十年的死党打过来的电话，他属于我男闺蜜级别的死党，电话里，他告诉我，今年春天，他准备结婚了。

按道理，任何人接到来自老朋友的这个电话，都应该一迭声的先道祝福，然后损两句你小子终于告别单身生涯，不用孤枕难眠到天亮了，再然后回身去包个大红包。

可我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沉默了下来。

男闺蜜死党在电话的那头也沉默着，良久无言。

这是个很诡异的场景，电话来去，似乎彼此只需要听听对方的呼吸声就能够满足了，电信公司估计很欢迎我们这样的用户。

可我俩知道，这沉默中的意味。

沉默，有时是最大的哭声。

这一刻的沉默，积累了整整十年的无奈。

是男闺蜜这当事人的无奈，也是我这局外人对他爱莫能助的无奈。

是撕心裂肺的痛，也是在煎熬后被迫妥协的无奈。

这一系列无奈发生在十几年前，如今的男闺蜜虽然已是一位大腹便便，事业有成而头发稀疏的中年汉子，但在十几年前，他也是年少轻狂，走路带风的一条好汉。

因为一个打拼梦，他背起行囊，单枪匹马杀到了海外，去到阿联酋，开了家贸易公司，开始自己的创业生涯，这其中的创业艰难我就不说了，因为这不是这个故事的重点。

事业之外，男闺蜜也没闲着，年轻人么，荷尔蒙很茂盛，那个年代，网恋刚开始盛行，男闺蜜很时髦的加入了网恋一族，远隔沙漠与彼岸，和一位上海女孩谈起了网恋。

那个女孩老家是江山人，在上海当英语老师，谈吐性格爱好都和我那男闺蜜很合拍，而且还是同年同月出生，没过多久，两人就从网恋发展到了真人见面，男闺蜜每隔两个月就回国一次，先回杭州老家见过家人，然后直扑上海，两个年轻人相识相知，尝禁果，品恋爱，好的蜜里调油。（这个滋味相信所有恋爱中的男女都懂的）

距离产生美，因为相隔万里，因为两个月才能见一次，两人都很珍惜能够彼此相拥的日子，也很期待能够长相厮守的一天。

男闺蜜是个很靠谱的男人，他不愿意在自己事业未有所获时谈婚论嫁，因为他想要给自己心爱的女孩最好的生活。

他在阿联酋的打拼很辛苦，也很奇葩，他自己开的那家外贸公司，因为竞争日渐激烈，每月只能盈收四五万，刨去各种开支和日常费用（二个月回国一次很烧钱），满足不了他回国后风光迎娶女友的要求，于是男闺蜜开始兼职，第一份兼职工作是去教会，帮当地教会写歌谱曲（男闺蜜还是很有才气的），连续两个月埋首乐谱，写了两首教歌后，本来以为可以赚笔丰润的外快，谁知一打听，教会属于公益状态，他就算写十首歌，除了在当地教会口口传唱，钱，他是拿不到一个铜子儿的，当然也不好意思去问教父要钱。

男闺蜜躲在被窝里吐了两口血后，毫不气馁的继续捞外快，他去打听了一下，发现阿联酋原来有个很赚钱的行当——搬运工---

阿联酋是个沙漠国家，白天温度很高，上班族的作息时间也和国内大不一样，早上九点上班至十一点，日当正午了就开始休息，直到下午四点至八点才继续开工，当中时段因为气温太高，一般都是休息时间，而在这个时段，如果去仓库当搬运工，收入按小时计，至少是一般打工阶层的两倍。

男闺蜜脱下西装领带，毅然钻进了仓库，开始兼职当搬运工，很累，但收入确实很高，高的他有时甚至萌生专职当搬运工的冲动。

这一年回国，他给女朋友送上了一只价值不菲的钻戒，女友激动得恨不得把手指举到太阳下比璀璨，看到女友满足的微笑，男闺蜜很满足。

除了我，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远在阿联酋当搬运工的苦逼生活。

因为我是死党，死党是要拿来分享一切的。

而女友，他不希望她心疼自己的苦累。

两人异地恋了三年，彼此的感情已经到了非你不嫁，非你不娶的地步。

男闺蜜告诉我说，每次和女友匆匆分别，他都有种抛妻丢家的不道德感，所以他决定，回国。

我笑笑，很理解他，因为他付出了真爱。

而那个上海女孩，我也见过好几次，彼此都很谈得来，也很为男闺蜜高兴，能在人海中找到自己的真爱。

几个月后，男闺蜜关掉阿联酋的外贸公司，带着辛苦几年打拼的积蓄，兴冲冲的回国。

他先回的杭州，因为他的家和家人都在杭州，而且杭州和上海很近，两个小时的车程，虽然还算异地恋，但随时可以来回。

以他的资历，轻而易举就在杭州找到了一家外贸公司入职当副总，男闺蜜说，他准备先给人打两年工，然后趁这两年，把结婚生子的人生大事给办了，之后再开始自己的第二波打拼事业。

上海女友也很支持他的想法，为了能更好的营造两人的未来，他的女友也开始兼职，反正两人要每逢双休才能腻在一起，所以五个工作日的时间，女友四处给人当家庭教师，开设英语补习班，据说一个月也能赚七八千外快。

那个时候，两人的现实和憧憬都是格外的美好。

每逢双休，男闺蜜或者荷尔蒙气息十足的杀奔上海，和女友不知墙外风云的在床上连腻两天，或者女友来杭州，男闺蜜浑身爱情光环的带着她，在朋友面前猛秀恩爱。

那个时间段，我刚好在杭州，所以老实说，他俩的甜美，着实闪瞎过好几次我的眼睛。

真没见过，吃顿饭都要公然双手互握的恋人，为此，我不止一次的大骂，狗男女给我滚回床上去！

那个时候，一切都是如此甜美。

他们的恋爱，让人羡慕，让我祝福。

 

时光匆匆，三年网恋，一年相濡，两人的年纪都已近三十，虽然男人三十一支花，可女人到了三十就算晚婚了。

于是一年后，两人开始把谈婚论嫁提上了议程，女友早已经去过了男闺蜜家，男闺蜜的家人都对她很满意，之后就该男闺蜜去见女友的父母了。

那个时候，女友的眼睛里有一丝忐忑，可惜，我们都没看出来。

某个周六，女友把她的妈妈从江山叫到了上海，让男闺蜜过去见家长。（补充说明，女友在上海的房子是租的）

周六前一晚，男闺蜜揪着我去了他家，让我帮他挑选衣装，包装造型。

那个晚上忒累人，我看着他换上了柜里每一件衣服，陪他照了两个小时镜子，穿了换换了穿，折腾得我看到镜子就想吐。

当然，我还至少几十次的嘲笑男闺蜜的纠结，然后，我也跟着他一起纠结。

见家长，第一印象很重要。

我告诉男闺蜜，不管结果好坏，一定要第一时间让我知道，然后我们再想辙。

那个周六，男闺蜜一早就拎着合计几十斤重的各种见面礼，牛一样的直奔上海，十几个小时后的半夜十点，他又闷声不吭的来敲我家门。

进门后，什么话都没说，男闺蜜就开始抽闷烟。

然后就轮到我忐忑了，一个劲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不是未来丈母娘对他不满意？是不是出什么突发状况？

男闺蜜沉默了很久，告诉我，今天见到了女友的妈妈，但整个过程都有些古怪。

这次见面，男闺蜜先是扮低伏小，一副割地上贡的状态拱手送上了礼物，然后又自动转职为长工，一手抹布一手拖把的开始在女友的租房里搞卫生，令他惊讶的是，就在他当长工时，未来丈母娘居然当着他的面，仔细翻检了一遍礼物。

男闺蜜很忐忑，本来觉得自己的礼物带的已经够份量了，这时又生怕有点礼薄，总算未来丈母娘翻检过礼物后，给了他一个微笑，让他胆子大了些。

检视过礼物后，就开始交谈，据男闺蜜说，这次交谈其实跟三堂会审没啥区别，丈母娘很满意男闺蜜之前在阿联酋开外贸公司的经历，觉得这个海归的身份在亲戚圈里说出去很有面子，之后就开始问男闺蜜的收入，积蓄，车房状况，问的刨根又问底。

男闺蜜在阿联酋打拼加兼职好几年，是攒下了大约三百万的积蓄，回到杭州后，为了改善自己妈妈的生活，（男闺蜜的爸爸已在几年前因病去世）他卖了之前住的旧房子，贴了一百多万，在市中心给妈妈买了一套一百多方的商品房。

剩下的两百万，男闺蜜已有打算，分成三份，其中一份在杭州市区买一套一百方左右的二手房做结婚用，（十几年前，按杭州的房价，一百万左右，再加上点贷款，是能够买一套二手房的）第二份用做装修新房，添置家具，蜜月旅行，剩下的加上每月工资，存起来做为事业基金，将来自己开公司用。

我个人以为，男闺蜜的这个打算，合情合理合规矩合孝道，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家人，也对得起女友！

当然，他的女友也一直认同和支持他的打算，而且还和他商量过，或者婚房先别买了，就和男闺蜜的妈妈住在一起，这样也方便互相照顾，至于两个人的二人世界，可以等将来条件允许再说。

但男闺蜜不肯，他觉得，自己辛苦在阿联酋偷偷滴当搬运工，为的就是能在结婚时能买一套新婚房子。

未来丈母娘也不同意！

在问过了男闺蜜的条件后，未来丈母娘发话，她没有说一句对男闺蜜为人的品评，却很直接的说，你要跟我女儿结婚，可以，杭州，你买一套婚房，你们结婚用，但在上海，你也要给我买一套房子。（请注意，她说的是，你也要给我买一套房子）

男闺蜜当场懵圈，傻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彩他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未来丈母娘，所以频频点头。

当晚，男闺蜜答应了未来丈母娘，一定会认真考虑在上海买房子的条件，之后就灰溜溜的告别了丈母娘，在女友欲言又止的眼神中，跑回杭州来找我商量。

听了男闺蜜的初见丈母娘经过，我当时有点气，直言说这不是在卖女儿吗？（当时我不知道，之后还有更气的）

男闺蜜开始一支接一支的抽烟，他自己还剩两百万积蓄，也都做好了用途打算，偏偏没想到过，还需要在上海再买一套房子。

当晚，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再想想办法，因为我们当时以为，那未来丈母娘所要求的上海再买一套房子，是出于对女儿的考虑，因为上海和杭州都买一套婚房，也算是两地都安个家，方便双方陪伴各自家长。

那一晚，男闺蜜很沉闷，原因很简单，他的预算无法在上海多买一套房子，然后，他又很爱自己的女友。

那一夜，男闺蜜一夜无眠。

第二天是周日，一大早我就又接到了男闺蜜的电话，喊我出去谈谈。

我们约好了在一家咖啡馆见面，和男闺蜜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女友。

昨夜，他女友也一夜无眠，所以一早就坐车赶来了杭州。

男闺蜜脸色很诡异，想哭又想笑。

一杯咖啡之后，我知道了一系列让我至今都觉得无比奇葩的事情。

是男闺蜜女友的家事。

之前，女友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启齿，直到昨天，男朋友见过了自己妈妈，她决定如实坦白。

原来，女友的妈妈以前是知青，祖籍虽然是上海，但在二十几岁的时候就插队落户去了江山，知青很苦，日子很难熬，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能再回上海，当了几年泥腿子后，就在江山当地一个农村找了个老实男人，结婚生娃。

一二十年过去，这未来丈母娘也算是在江山某个乡下彻底扎了根。

她也有个梦想，回上海。

可时间久了，她在上海的亲戚朋友关系已经淡薄，尤其在她的父母年迈过世后，原本的老房子被几个姐妹一分，给了她一笔钱，她在上海也算是彻底失去了落户回归的可能。

有时回上海，没有自己的房子，亲戚家的走动也只是暂时，不是长久。

所以，男闺蜜的未来丈母娘一直想在上海买套房子，风风光光的回去，可是，凭她自己的能力，这就是个美好而不现实的梦。

原来上海这房子是要买给她的？不是给女儿和女婿住的婚房？

我瞠目结舌，转头去看男闺蜜，还是看不穿他脸上那种似哭似笑的诡异表情到底是个啥心态？

男闺蜜的女友也是一脸尴尬，想了半天，跟我说了另一件事。

我差点把刚喝进嘴的咖啡从鼻子里喷出来。

原来，这女友还有两个姐姐。

她妈一共生了三个女儿。

我当场怒视男闺蜜，你说你俩整整三年，每个周末都腻在一张床上，怎么连她还有两个姐姐都不知道？

男闺蜜一脸无辜的看着我，又看看女友。

女友苦笑着开始跟我解释。

又一杯咖啡之后，我脸上的表情已经和男闺蜜一模一样了。

由不得我哭笑不得。

这女友两个姐姐的光辉事迹委实奇葩。

她的大姐，若干年前爱上了一个广州人，两人相恋一年，相互都很满意，然后广州人来见女方家长，也就是男闺蜜的未来丈母娘，丈母娘提出，要跟我女儿结婚，可以！给我在上海买套房子，广州人买不起，小两口商量了一下，私奔去了广州，已经好几年了，一直没回来。

她的二姐，若干年前爱上了一个温州人，两人相恋一年，相互都很满意，然后温州人来见女方家长，也就是男闺蜜的未来丈母娘，丈母娘提出，要跟我女儿结婚，可以！给我在上海买套房子，温州人买不起，小两口商量了一下，私奔去了温州，已经好几年了，一直没回来。

听了她两个姐姐的奇葩事，我很久没喘匀气息，也理解了男闺蜜脸上为啥会有那种表情。

我第一个反应是，你那俩便宜姐夫难道都买不起房子吗？
这女友竖起两根手指，这不是买不起一套房子，而是要多买一套房子，俩便宜姐夫的能力，都能在自己老家买一套房子，可也都负担不起在上海再买一套房子，上海的房价---（不用我解释，即使是十几年前，没有个一两百万也是搞不定一套的）

男闺蜜开始抽闷烟。

我也开始抽闷烟。

他女友（为了便于简述，后文一律用女友称呼，反正大家能看明白，这是我男闺蜜女友，不是我女友就行）继续一脸尴尬，我很理解，这算是标准的家丑外扬。

过了会儿，我问女友，你妈一定要套房子，才肯把你嫁人吗？

女友苦笑，给了我一个无声胜有声的回答。

我问的其实是句废话，前两个姐姐都以私奔做结果了，这当然是毫无商量余地的答案。

我想来想去，又问了一句其实很冒昧的话：那你爸呢？两个女儿都私奔了，老婆又天天想着要回上海，他难道不管管？

女友沉默了很久，回答说，她家里其实有个所有家人都心知肚明的事，那就是爸妈感情并不算好，妈妈心里一直看不起在江山当农民的爸爸，当年也是插队落户太辛苦，才嫁给了她爸爸，而她爸爸又真的是个很老实的人，两个女儿私奔了，心里当然很心疼，可也一直不敢说什么，总而言之一句话，家里的主，她爸爸做不了。

我低头沉默，很后悔逼着女友说出她的家事，男闺蜜也一脸迷茫的东张西望，摆出没听明白的造型。

又过了会儿，我给男闺蜜打了个眼色，借口一起上厕所（这个理由当着人家女友实在很诡异）的时候，我问了男闺蜜两句话；

第一句：你吃得消在上海多买一套房子吗？

男闺蜜苦笑，我兜里还有多少钱，你会不知道吗？（他兜里的两百万，当时要在上海买套房子，有点很不够）

第二句：如果达不到丈母娘的要求，你肯放弃这女友吗？

男闺蜜收起苦笑，很认真的看着我，很严肃的回答，不能！

成！反正结果已经知道了，剩下的就该想怎么完成结果了，想办法筹钱吧！

那个时段，我自己手上正有几个项目在搞，事业也正在起步中，虽然大部分积蓄都在投资中，可手里还是有点余钱的，我告诉男闺蜜，我这里三五十万可以随时提供，多了，要给我点时间缓缓。

男闺蜜毅然摇头，说这是他自己结婚的大事，怎么可能找我开口要，就算我能立刻给他在上海买套房子，他也不干，否则这事儿说出去多丢人？所以这钱，他一定要自己想办法去筹。

这是个很纠结的事情，所以当天晚上，男闺蜜把女友送上车，立刻就回去和他妈妈商量，他的中心思想很简单，这个女友，是他这辈子最喜欢的女人，他一定要娶回家当老婆。

男闺蜜的妈妈是个很通明的人，（我喊她伯母）听了女友丈母娘家的系列事，虽然很气，但也是又好气又好笑。

伯母也是很郑重的先问了一遍男闺蜜，你是不是一定要娶这个女人。

男闺蜜点头。

伯母对男闺蜜说，这样吧，反正你给妈买的也是新房子，要不你们在杭州的婚房就安在这里，我们先挤挤，妈这里再给你凑个三十万出来，你先去上海买套房子吧。

说完，伯母还是有点不忿的说了一句，这亲家还真是卖女儿啊，而且还要我们特意买套房子给她住，这还真是件憋气事。

男闺蜜也憋屈，他手里这两百万，还打算留一半出来开公司用的，一旦买了房子，他又得给人打工好多年，所以，加上他妈妈给的三十万，他也最多只能匀出一百万来，一百三十万，还是没法在上海再买套房子，而且私心里，他不想拿妈妈这三十万，因为这是他妈妈半辈子的积蓄。

男闺蜜纠结，女友也纠结，之后一个星期，天天给男闺蜜打电话说对不起。

男闺蜜对女友的回答，很汉子！

我要娶你，何必对我说对不起？

我是你男人，这些压力，我不扛，谁扛？

他女友在电话里哭了，是歉疚，是心疼，也是感动。

可他俩此时都不知道，这不是她的第一次哭泣。

做为死党，我也很纠结，尤其我还对这种类似拿女儿换房子的事情感到郁闷，过了几天，我想了个馊主意，很馊，但馊到的是那个丈母娘！

我找到男闺蜜，告诉他，你那未来丈母娘不是要你在上海买房子吗？成！咱给她买！反正她还没规定具体地点和平方面积，上海是吗？我们在郊区给她买一套，离开市中心一两小时车程的，房子面积也别一百多方，来个七八十方的，反正就你这丈母娘一个人住，七八十方够她折腾的了！

男闺蜜眼前一亮，给了我一个用力的拥抱，这个可以有！

到了周末，他立刻冲到了上海，先跟女友说了打算，女友也跟着眼前一亮，（其实，这女友真的是很爱我这男闺蜜的）小两口开始到处找中介，打算在上海的城乡结合部买房子。

连着找了两天，还真给他们找到了一套房子，七十平方，离开上海市区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九十万。

男闺蜜当场定下了协议，准备买房，当天晚上，他还兴冲冲的在上海定了一家最高档的饭店，请丈母娘吃饭，打算在席间告诉丈母娘这个好消息。

我们都疏忽了，姜是老的辣！

席间，还没等男闺蜜汇报，丈母娘先在不经意间开口，说上次疏忽了一点事没告诉你，如果你打算在上海买房子，最好是买在市中心，譬如徐家汇这个地方，离她当年的老房子近，平方么，最好不要小于一百五十方，因为她回上海了，肯定要喊亲戚朋友过来吃顿饭，如果房子小了，亲戚脸上挂不住，还有，她不想要二手房。

我到现在都不敢想象，男闺蜜当时是怎么咽下那顿晚饭的。

当晚，男闺蜜灰头土脸的来找我，跟我说了情况，我当时就破口大骂，可骂完之后，我也只能陪着男闺蜜叹气。

怎么办？

上海徐家汇一套一百五十方以上的新房子，没有三百万，想都别想。

男闺蜜很爱他的女友，女友也很爱他，但阻挡在两人之间的，是当时的他们，无法承担的一套房子。

之后的一个周末，女友来了杭州，这一次，她还带来了自己的死党，一个十分女汉子的女孩，说话像机关枪，性格豪爽，第一次见面，就跟我们十分投缘。

女友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了女汉子，女汉子这次过来，就是找我男闺蜜商量对策。

我们四个人凑在一起，思路思想十分统一，这一对肯定要修成正果，那么横在之间的阻隔，一定要想办法一脚踢掉。

女汉子说了一句我十分想说，但是不好意思说的话。

她对女友说：私奔吧！反正你俩姐姐都私奔了，这至少证明一件事，如果买不起房子，除了私奔，没其他路了！

大姐夫买不起多一套的上海房子，大姐为爱私奔去广州！

二姐夫买不起多一套的上海房子，二姐为爱私奔去温州！

现在轮到你了，就当有样学样吧，你不私奔来杭州谁私奔？

我几乎是立刻鼓掌！恨不得当场跟女汉子拜把子，我辈中人哪！

就凭这句话，至少说明，她的立场是站在女友这边的，这就是朋友，不管别人看法如何，但她永远先站在你的立场为你考虑！

女友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给出态度。

犹豫就有门儿！

当天，我们簇拥着她先去了男闺蜜家，跟男闺蜜的妈妈商量。

说实话，我这伯母在听到那亲家母的第二波要求后，也气了个够呛，当面虽然忍着没说啥，可背地里指不定骂了多少回，所以在听了我和女汉子的提议后，伯母立刻一脸慈祥的微笑起来。

看着女友脸上的犹豫，伯母把她喊到身边，拉过她的手，告诉她一句话，孩子，只要你肯来杭州，什么东西都别带，净身出户都可以，所有的事情我都给你安排好，一进这个门儿，你就是我的儿媳妇！

伯母这话说得，霸气炸裂有木有？

出于长辈，说话当然还要合情合理，所以伯母又说了一句，你这其实也不算是私奔，先过来杭州，把该办的事儿给办了，之后，我会去跟你家长好好谈谈，该有的礼数，我们家是一点都不会少拿出来的。（该有的礼数，意思就是不该有的礼数就别提了，伯母说话很内涵）

我和女汉子欢呼相拥。

男闺蜜用高山仰止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母上大人。

女友犹豫了一下，看着男闺蜜脸上的激动，眼睛亮了又亮，很用力的点点头。

一家三姐妹都私奔，听起来似乎是有点不妥，可这不妥之中，是两个年轻人的真爱，我到现在都觉得，对于生养的父母，我们必须孝顺，但在某种情形下，灵活变通一下也不要紧。

男闺蜜也对女友说了，你在我这儿先住个几个月，等你妈气消了，我们也结婚了，我再跟你一起回去看她，至于房子的要求，我们现在做不到，但以后总可以慢慢想办法。

一切商量妥当，当天晚上，女友和女汉子先回上海，因为她妈妈从上次来了以后就一直住在她的租房内，女友要去收拾东西，拿身份证，再让她爸爸偷偷把户口本寄给她，同时还要善后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女友和男闺蜜约会，下个周五晚八点，让男闺蜜偷偷去她家楼底下等她，她先从二楼扔包裹下来，然后跟她妈借口出门找女汉子看电影，再然后——私奔的幸福道路从此开启。

当时，一切都是如此的值得期待。

男闺蜜和女友每天保持紧密联络，互相通告私奔准备过程，值得庆幸的是，女友的爸爸居然很支持小女儿的行动，不但把户口本给快递过来了，还悄悄嘱咐小女儿，千万别被你妈给知道。

对于她爸爸的反应，我和男闺蜜当时都很意外，后来还是男闺蜜的妈妈给了一个解释，这天底下，哪有不期望自己孩子幸福的大人啊？

虽然我到现在都没有见过女友的爸爸，但我一直在想，这个老实木讷，在她妻子眼中毫无文化，毫无见识的乡下农民，其实很懂得爱。

他懂得对妻子的爱，所以一直在包容着妻子的白眼，他自己没有能力给妻子在上海买房子，所以只能老老实实的留在老家，两个女儿私奔，他心里不是不舍，但他知道，要把女儿的幸福放在前面，现在小女儿又碰到了一样的情形，他给不了太多的支持，而寄过来的户口本，就是他在这件事上给出的态度。

时间很慢也很快，周五到了，男闺蜜去借了辆面包车，喊上我，从杭州出发，去上海接他女友，私奔行动正式展开。

这里必须说一句，男闺蜜那辆面包车天知道是找谁借的，那叫一个破啊，几张座椅全部秃噜皮不说，时速只要超过一百码，坐在车里就跟坐在弹簧上一样，排气管还动不动就会放个炮，坐在副驾驶往后视镜一看，经常能看到车尾的袅袅黑烟，从上车的第一分钟开始，我就在担心车子抛锚。

可是，即使坐着如此破车，可车里的我和男闺蜜都是极度兴奋，我们一路抽着烟，唱着歌，大声的唱，大声的笑。

男闺蜜一脸持续傻笑，还间歇性思路大跳跃的跟我讨论，第一个孩子生下来该取什么名字。

而我，虽然背着私奔帮凶的罪名，心里却满是行侠仗义的快感，嘴里哼着歌，在一碰就满手灰的扶手上打着节拍，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我把自己能唱出来的每一首歌都在心里唱了一遍。

一辆破车，两个傻子，却是真开心。

到了上海，我们把车子停在女友租房那个小区门口的一个隐蔽地点，男闺蜜通知女友；呼叫老婆，呼叫老婆，一切已就位，把你的行李喜从天降的砸下来吧。

几秒钟后，行李包从二楼抛下，女友从窗户里向男闺蜜大抛飞吻，又示意男闺蜜稍等几分钟，她立刻下楼。

男闺蜜笑得无比，立刻扭头告诉我，一会儿回杭州，麻烦你立刻消失，这个双休，我的手机铁定关机四十八小时。

我用一脚狠踹回敬了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脸上却笑得和他一样开心。

几分钟过去，女友没下来，半小时过去，女友还没下来，男闺蜜生怕被未来丈母娘察觉，不敢打电话，只能一遍遍发短信，老婆，我在楼下，快点！

半个小时内，这条信息重复发了几十遍，每发一回，男闺蜜的脸上就多一分焦急。

又过了半小时，女友终于下楼了。

她一脸死灰，走到男闺蜜面前，用力抱住这个男人，一言不发。

我站在边上，也一言不发，事情肯定有了出乎我们意料的变化。

女友没有哭，可她的表情比哭更凄厉，那是一种真正的绝望，她抱着男闺蜜，断断续续的说，就在她刚才要下楼时，本来已经准备了借口是要和女汉子一起出门看电影，可话还没说出口，她妈妈突然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然后抱着她的腿大哭，说一共三个女儿，两个女儿都已经跟人私奔了，她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这个小女儿，如果小女儿也走了，如果小女儿的男人也不能给她在上海买房子，那她就什么指望都没了---

难为这位母亲的是，就在她跪地大哭的时候，居然还告诉女儿，如果要在上海买房子，千万别按揭，一定要一次性付清，否则万一将来离婚啥的，这个后续的钱该谁出，肯定是个麻烦。

女友说，被她妈妈抱着腿跪地大哭，她当时完全傻了，已经彻底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最后，她只能也跪下来，抱着妈妈，答应妈妈，她不会走---

男闺蜜面如死灰。

我气冲斗牛，在原地接连转了几十个圈都没有把那口气给消化掉，最咽不下的还是那句话，女儿还没结婚，就先打主意万一离婚了房子贷款谁来付？

我问女友，你妈妈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女友说，没有房子，她妈妈就拒绝她和男闺蜜继续往来---

我当时真特么想破口大骂！可骂谁呢？骂女友，这件事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一个当妈的可以跪倒在女儿面前大哭，任何一个当女儿的，都只能选择妥协。

我想骂她妈，可男闺蜜拉住了我，摇摇头，他抱住了女友，告诉她，你先回去，我再想想办法，然后，他就拉着我走了。

无话可说，因为他站在自己女友的立场仔细想了想，女友没有错。   

 

回程的路上，还是那辆破车，还是之前的两个人，可车厢里已经没有了歌声和笑声。

两小时的回程，男闺蜜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她妈妈怎么知道她今晚要走的？

随后就是男闺蜜的自问自答，也难怪，连续两个女儿都私奔了，再没脑子的人肯定也有了经验，何况两母女住在一起，只要看到女儿在偷偷整理行李，立刻就会猜到。

男闺蜜的第二句是，他脑子里已经有了分手的念头，不是因为女友，而是因为这个丈母娘，就算满足了给她买房子的要求，可想到之后漫长人生里有这么位丈母娘的存在，他就不寒而栗。

这句话说完，我当时其实是同意的，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女友。

我想说什么安慰的话，一转头，却看到男闺蜜在哭。

把着方向盘，嘴里叼着烟，无声的哭。

一个大老爷们儿，在阿联酋地下仓库当搬运工当得腰肌拉伤，半夜痛醒过来都没有喊疼的人，此刻只是说出了分手两字，却在无声的哭泣。

舍不得，因为舍不得，即使只是把分手两字说出来，心里没有一丝解脱，只有万般不舍的泪。

他，真的很爱自己的女友。

当时，我也哭了。

后来，车子停到了服务区，我们躲在车子里，一起无声的干嚎。

知道什么样的哭才是真正的伤心吗？就是没有声音，只有眼泪，因为哭出来是为了发泄，为了引人注意，而这无声的哭泣，才是真正的痛彻心肺。

当夜回到杭州，我一夜无眠，我还知道，就是今夜，在杭州，在上海，正有一对恋人，也是一夜无眠。

第二天是周六，男闺蜜突然跑来我家，一双眼睛红肿得像被打过，他说，昨晚回到家他妈妈在问明白情况后，先是安慰他，说整件事，他的女友都没有错，然后安慰儿子，妈会给你想办法。

然后当夜，男闺蜜听到妈妈在偷偷给老朋友打电话，先是借钱，之后又让人帮忙在外面给她找间便宜的出租房。

伯母的办法是，自己到外面去租间房子，把这套房子让给儿子当新房，省下儿子在杭州买房的钱，再找朋友借点钱，把在上海徐家汇一百五十平方那套房子的钱给凑出来。

男闺蜜偷听到这个电话，当场就发了狂，他冲进妈妈房间，告诉妈妈，这个女朋友，他不要了！宁可不要，也不要到处借钱，也不要自己妈妈搬出去租房子住。

当晚，母子俩也是相对流泪。

到了早上，男闺蜜铁下心，准备给女友打电话，提分手。

男人都是有底线的，当发现自己妈妈要为了自己的幸福付出这么大的牺牲，他不干了！

还没等他按键，女友先打了个电话过来，第一句话就是问男闺蜜卡号，说要给男闺蜜打钱，女友这几年当英语老师，再加上给人补习教英语，省吃俭用的，一共攒下了十几万，她留下一万当房租用，说其他的钱都给男闺蜜，算是凑个份子，至于不够的钱，再想想办法。

女友还说了，既然这是她妈妈的要求，她当然也要出力，还说女汉子答应给她凑十万，然后女友每个月从工资里汇三千过来给男闺蜜。

女友一个月七千左右的收入，刨去基本开销，本来可以留五千，可她妈妈自从来了上海以后就再也没回去过，所有的吃穿住用都要靠女儿，一个月拿出三千，已经是她的极限。

听到这个电话，男闺蜜傻眼了，刚使劲硬起来的心又软下来了，他吭哧了半天，让女友先别急着打钱给他，然后---他就来找我了--

因为彻底失去了主张。

我也听傻了。

这是个多好的女人啊，如果可以和男闺蜜在一起，他们肯定是幸福的一对。

可是---我已经不知道该去怎么品评这件事了。

男闺蜜说，如果有需要，他可能会问我借钱。

我立刻答应，心里有点痛，不是肉痛，是心痛这个男闺蜜，这就是个宁死不倒架的人，虽然跟我是铁到能穿一条裤子的死党，可从来不会想到找我借钱，每次跟他出去吃饭，为了抢单我们必定干架，现在，能让他主动开口说出要借钱，原因只有一个---

他太爱那个女人了，而公正的说，那个女人也值得他去爱。

我算了一下，如果是现金，我能立刻给他凑出五十万。

男闺蜜想了想，说，先别急，我再去一趟上海，跟那丈母娘好好谈谈。

我急赤白脸的问他，你认为你能跟那丈母娘谈出个什么花来？你还没听明白吗？就昨晚那种情况，她一边抱着女儿哭，一边还没忘记告诉女儿，房子一定不要按揭，你觉得你能跟那号人物谈拢？

男闺蜜苦笑了一下说，因为钱不够啊，我们只算了买房子的钱，却没有算聘礼，酒席，装修房子，买家具的钱，就这笔钱，没有再多个几十万，搞得定吗？

我顿时无语。

当天下午，男闺蜜去了上海。

具体的过程，我一直不知道，因为男闺蜜没有详说，结果却是突如其来的惨淡——分手。

之后，他和女友一起去看了一场分手电影，是谢霆锋和蔡卓妍主演的情癫大圣。

反正当天夜里，我接到男闺蜜的电话，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他的满嘴酒气，他一句也没说跟那个丈母娘是怎么谈的，只是一遍遍的大着舌头跟我说，你一定要去看那本情癫大圣，太感人了，我和我女友（虽已分手，却未改口）在电影院里看哭了，真的哭了，抱头大哭哎，太感人了！

第二天，我傻乎乎的一个人跑去电影院，看了那本情癫大圣。

老实说，我一点都不觉得这本电影有多好看，笑点不够，煽情老套，特效马马虎虎，剧情也没多大新意，但在看到最后几分钟，看到一句旁白时，我忽然明白了。

电影尾声，一个暗淡的声音幽幽旁白；这世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爱你，可你却不知道，而是两人明明相爱，却注定要分开---

当时，我的眼泪也突然盈眶。

我明白了，为什么男闺蜜会和女友这两个成年人，会在影院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抱头痛哭。

因为——两人明明相爱，却注定要分开---

这句话，直戳他俩心底。

好几个月以后，有一次男闺蜜酒醉时，断断续续的跟我说了几句那次跟丈母娘谈话的内容；

他说，我都跪下来了啊！跪下了啊！我都求她了，给我三年，我一定给她买套房子，三年时间，我只要三年，，我也一定给她在上海徐家汇买一套大大的房子，三年，我现在真的拿不出这笔钱啊！我不可能让我自己的妈搬出去住，我不可能让我自己的妈去帮我背一身债啊！我都跪下来求她了，我女友也跟着一起跪了，求她给我们三年时间，可她还是不答应啊！

那个老女人不答应，说自己的家明明应该是上海的，却没有房子，只能跟女儿住在出租房里，太丢人，三年，她等不了！

老女人还说，我女儿已经快三十了，耽误不起了，如果你买不起房子，那就别耽误我女儿，我趁早给她再找一个买得起房子的，我就要一套房子，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男闺蜜抓着我的手，大声的说，你信吗？我都向她磕头了，我喊她妈，我求她了，可她就咬死了说，你没这个能力，就不配和我女儿在一起，你知道吗？我女友一句话都没说，就跪在我边上使劲向她妈磕头，额头都磕出血了，我也磕出血了---

断断续续说着那天的场景，男闺蜜忽然大笑起来，他把酒一杯杯倒在自己头上，让我看不清他脸上流的是酒水还是泪水，然后一个劲儿的笑，笑到嗓子哑，笑到最后无声躺下。

他的手里，很用力的握着酒杯，就像在握着另一只手--

那一只，他今生已经无法再握住的手---

 

之后的几年，男闺蜜孓然一身，其实他条件很不错，也有人给他做介绍，可他坚持单身。

那些年里，他和女友每隔一个月都会通一个电话，互相问一下近况，却一直没有见面。

不敢见面，男闺蜜说，如果见了，肯定是干柴烧烈火的立刻开房，可开房结束，还是要各自回家，这样的见面，其实煎熬。

那个女友也一直没有去找男人。

一年年过去，两个人的年龄渐渐增大，女友的妈妈一开始天天逼着女儿去找男朋友，女友被逼急了，有一次反驳她妈妈，我不仅仅是找男朋友，还要找个能给你买套房子的金主，你想过没有，真有这么一个男人，他为什么不选那些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偏偏要来选我这么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她妈妈哑口无言。

令人惊异的是，这几年里，她妈妈居然一直就住在上海，和女儿挤在租房里，一次都没有回去。

还是那句老话，时间很快也很慢，一晃眼，十年！

每想到这个十年，我心里都很痛，因为就是这十年里，他俩始终都保持单身，每次通话或者是和别人说起时，给对方的称呼也一直是我女友，我男友。

男闺蜜在我面前，每次说到这个女人，都是以我女友来称呼。

原因很简单——爱依然在，却不敢相见。

这十年里，男闺蜜其实攒了一笔钱，不过，要在上海多买一套房子，还是很困难，但按揭是足够了。

男闺蜜有一次告诉我，就算有一次性买房的钱了，他也有点提不起兴趣了，因为---他想了半天，却想不出理由，只觉得有点心寒。

奇怪的是，我却有点懂得这个道理，虽然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时间不等人，有一天，男闺蜜的妈妈跟儿子谈了一次心，内容很传统，伯母想抱孙子了，不能再看着儿子一年年拖下去，伯母说，她已经老了，不想再拖了。而且儿子和那个女人就那么熬着，不见面，一月一次通话互问近况，又是何必呢？

那次谈心后，男闺蜜想了很久，给女友打了电话，电话通后，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女友在电话那头急了起来，一遍遍问他，是不是身体不好，是不是心情不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男闺蜜沉默了很久，在女友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的时候，男闺蜜终于憋出了一句话，对不起，再见了，好吗？

电话那头，是沉默，是抽噎，最后，是一声努力平静下来的回答，对不起，再见。

两人同时挂了电话。

男闺蜜当天有什么反应，我不知道，但后来听那女汉子说，女友在挂下那个电话后，哭了很久。

十年，虽然未能在一起，但这样的持续，总给了两人一丝绝望的念想。

这个电话，喻示着真正的绝望。

之后的事情，有着意料不到却又理所当然的变化，男闺蜜答应了他妈妈去相亲，和相亲对象一见面，立刻开始了交往。

我问过男闺蜜，你真的喜欢这个相亲对象吗？

男闺蜜反问我，问这个有意思吗？

我无言，心里堵堵的。

而他的女友也很快找到了另一半，她是英语老师，有一次参加一个会议，认识了一个英国人，很快就开始交往，几个月后，女友甚至都没带着英国人回家见自己妈妈，就直接去了英国，跟英国人登记结婚。那个英国人比她大十岁，女友后来跟死党女汉子说，她的年纪也大了，没有太多选择了。

临走前，给妈妈预付了那套上海租房的一年房租，之后，女友再也没有回来。

有了这十年的等待和煎熬，她不想再回来了。

临去英国前，女友倒是特意给男闺蜜和我各打了一个电话，她告诉男闺蜜，我要结婚了。只是一句话，其中深意却很明白，你也别再耽误了。

女友给我打的那个电话，是让我帮她一个忙，如果男闺蜜结婚了，请我告诉她一声。

其他的话，女友什么都没有说。

十年，最后是无言。

挂下电话，我呆呆坐在床上，大脑一片空白，虽然我是局外人，可我却觉得，心里忽然空了一大半，却说不出来空在哪里。

之后，就是这个故事开场，我接到的，那个男闺蜜给我打的电话，告诉我，他要结婚了。

我们彼此沉默，他和那个相亲对象，从认识到谈婚论嫁，才几个月时间。

可除了沉默，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在互相听了很久呼吸后，男闺蜜跟我说了一句很像港台剧里煽情台词的话——帮个忙，别祝福我。

我呆呆的应了一声，只说了句，早点把你婆娘肚子搞大。

男闺蜜笑笑，挂下电话。

我看着电话，发呆。

帮个忙，别祝福我---

很港台风很煽情，却是男闺蜜心里的真实写照，也是他不能吐露给任何人的心声。

别祝福我---因为，这不是我真正要娶的女人。

那个晚上，我特想骂人！

有一口比洪荒之力更庞大的气堵在我心里，不骂不舒服，却不知道该怎么骂。

幸好，有人帮我骂了。

骂人的是那女汉子，女友的死党，那位跟我意气相投的女汉子！

那是几个月后，女友给她妈妈在上海租的房子到期了，她妈妈无法独自支付在上海的房租和生活费，只能收拾行李回江山。

女汉子就在这位妈妈收拾完行李的那一天，突然冲到出租房里，指着这个算是长辈的女人，破口大骂；

你有三个女儿，三个女儿都私奔跑了，你真觉得，这还是女儿的错吗？

两个女儿私奔了，你没反省，就知道死死抓着你小女儿，还玩哭跪这种招数，就为了指望靠这个小女儿去给你搞套房子来，结果呢？十年，你浪费了自己女儿十年的青春，结果呢？你要的房子，还是没有捞到！该！

在你眼里，女儿的幸福重要，还是给你自己在上海买套房子更重要？

你自己明明有老公，你耽误了小女儿十年，也十年没回去见你老公！

你当妈不合适当老婆不合格！你永远觉得别人欠你，其实你一直在欠着你自己家里人！

下辈子，你不要再当妈了，因为你生下女儿来就是为了卖女儿！

一个女儿换套房子，这买卖没人跟你做！不是你女儿不值得，是因为你这个当妈的不值得！

回你的老家吧，你再看不起那个农村，可你最后还是要灰溜溜的滚回去！

我想骂你很久了，看在你女儿面子上，一直忍着！

现在只想跟你说一个字！

滚！

女汉子一口气骂完，掉头就走，根本不看那位妈妈的表情。

事后，女汉子给我打了电话，说了这场骂人，我一直觉得，女汉子绝对是掐着日子一天天在算那妈妈收拾行李回江山农村的日子，然后冲上门去一通大骂！

大骂本来是长辈的老人，说实话本来是件很不道德的事情，可我偏偏觉得很爽！

就是那么爽！

电话里，我跟女汉子很兴奋的聊了很久，内容都是为了那场骂，我认真指出，你这通骂其实含金量不高，也没有啥金句。

女汉子说，就是为了个爽。

确实很爽！

至少我被爽到了！

可爽劲过后，我和女汉子不经意的聊起男闺蜜和女友的那一段感情，两人心里的舒爽立刻荡然无存。

余下的，只有灰蒙蒙的惋惜。

如果----他俩能够在一起，那该是如何的幸福---

女汉子在电话那头，犹豫了很久，对我说，告诉你个很丢人的事情，你知道吗，其实为了他俩的事情，我不只哭过一回---

听了这话，我很想笑，可笑意到了嘴角就苦涩下来，我告诉女汉子，不丢人，因为，我也哭过，为了别人的感情，为了别人最后还没有走到一起的感情，我也哭了。

最后，我告诉女汉子，如果可以，我很想去趟江山，去找到那个农村，走到那个女人面前，看看她一无所有的表情！

女汉子立刻说，去的时候喊上我！

我笑笑，又随便聊了一会儿，挂上了电话。

一个人坐在地板上，找了瓶酒，点上了烟。

一支烟后，我举高酒杯，把酒水泼在地板上，心里大喊：敬——那一段本该被祝福，被羡慕，却只余遗憾的爱情！

这个夜晚，只有我这个局外人在惋惜。

但在之前的十年，每一个夜晚，都有一对恋人，在彼此煎熬。

明明相爱，却注定要分离---

难怪，那对恋人，会在电影院里抱头痛哭---

也许不道德，可我真的很想冲到那个有三个女儿的妈妈面前，看着她一无所有的面孔，告诉她，你——其实活该！

因为，那本来是一段很完美的爱情！

因为，那个男人是如此的爱着他的女人！

因为，那个女人又是如此无奈的离开了她也深爱的男人！

那样的分手，痛彻心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