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平的

爱情是平的

——重读《平凡的世界》孙少安的爱情

 

这世间的情爱怕是只有惊世骇俗、令人唏嘘以及在线性的时间里历久弥新的平静三种是会被人谈论和可当谈资的。

时隔十年，当第三次重读《平凡的世界》时，当读至少安第一次对秀莲动粗时，当心灰意冷的润叶在绝望与无措中嫁给向前时，突然被润叶和秀莲所感动，突然被少安生命中的抉择压得无法喘息。在汹涌的爱情面前人如此的脆弱不堪一击，而在时间的长河中纵是如此汹涌的爱情又显得如此轻盈而平静。

当爱情初现时，润叶是如此的可人儿，彷如润叶就是少安生命中不可缺少而又一直存在的，就像那沉重的生活本身。润叶是少安的不可言说的梦，那场一直重复的梦，或隐或现的存在，这场梦或许重复了多年，在少安沉重的生活中这种重复被无法喘息的生活所挤压的没有存在的空间，一如孙少安在二十三岁时仍还没有察觉润叶的存在。这种后知后觉是现世的更是残忍的，对一个六岁就要下地干农活、十三岁就必须撑起一个大家庭、一个带着第三名的“光环”回家务农的孙少安来说，生活是如此的现世而沉重，谈婚论嫁被摆在所有的事情之后，甚至被肢体和精神的挤压后没有存身之地。

润叶的爱是如此的动人，在那个年代里，她也许具备了惊世骇俗的爱情之火，她对少安的爱如此宽容而期待，如此的热切而执着。在润叶的心中少安就是始终存在的、就是上天为了准备了多年的那个人，甚至是早已经成为自己生命中不缺少的那个人，不因身份而左右、不因门第而退缩。这或许是每一个男人都应该珍惜的爱人，润叶的爱是如此的纯粹而又设身处地。这种纯粹在孙少安的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而这种设身处地又让孙少安将自己送上了爱情的终点。

孙少安是有机会回应润叶的，是有可能和润叶幸福生活的，甚至这一点被无法接受孙少安存在的润叶的父亲所承认，如果少安没有回家务农、如果少安按照本该有的人生道路出人头地。但是，这一切都像润也一般，存在于看似触手可及而又不可抵达的梦境。孙少安如此的现世，现世到以爱的名义伤害了润叶，但是这种伤害又是如此不可考证，就像是无法预知的未来，就像在被生活消磨了之后的生活，爱情还能如此纯粹吗？如果读者对于润叶和少安的爱情结局有多唏嘘，那么润叶的爱对孙少安就有多无法触碰。当孙少安用透支的体力劳动来发泄和欺瞒自己对润叶的爱时，孙少安的爱如此的令人心痛，甚至比润叶所受到的伤害更甚。一个男人呀，当他无法拥有自己梦想中的女人是，生命该是如何的嘲讽，现实又该是如何的捉弄。

在无法追逐之时，只能停下脚步，或者用带着泪的刀剑割裂过去。

对孙少安来说，秀莲犹如现世的港湾，热情而温存，贫乏而丰盈。如果润叶的爱是自然而然，那么秀莲对孙少安的爱就像是惊鸿一瞥。这惊鸿一瞥像是在黑暗中等待的冥冥之中，又像是在时间的洪水中那颗唯一的稻草，纵然这惊鸿一瞥让自己踏入了另一个未知、纵然这一棵稻草并非是上天刻意的安排。秀莲对少安的爱，如此细微而敏感，正如她片刻不想离开少安左右、正如她在一瞬间就察觉了润叶的存在、也正如她对少安的无限宠爱和宽慰，秀莲的爱对少安就意味着现世的安稳，意味着柴米油盐里的耳厮鬓摩。而这一切对少安来说都是在如梦境般的润叶那里无法欣然拥有的。

对少安来说，爱情是平的，平的就如双水村那细细的河水，静静流淌，纵使将枯时也经不起上游涌来的任何惊涛骇浪。

爱情是平的，在那些爱里，生命本身就是一种轻盈，一如秀莲热情而宽慰的温存。

而润叶就像是十年一梦，梦醒时，无论是如何醒来，都再也无法碰触。一如得不到的，无论是以何种方式失去，都是一种结局。